小时候放学路上最期待的就是那一颗软糯香甜的彩虹糖。五彩缤纷的颜色,包裹着果汁味的长条软糖,咬一口就能吃出童年的味道,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?
童年那五彩绳糖的滋味,缠绕在我记忆深处,仿佛在岁月里留下了一抹永不褪色的甜痕。
每逢假期去外婆家,我的脚步总是不由自主地牵着我奔向村口那个简陋的小铺子。隔着布满灰尘的玻璃柜台,它们就那样静静地卧在敞口的塑料袋里,如同被谁精心裁下的一段段彩虹,又像是春天里散落的缤纷花蕊。红、黄、绿、紫、橙,每一根软糖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。外婆总是笑着,用枯瘦的手从灰布衣襟的深处,摸索出几枚温热的硬币递过去,换来一小捧彩色的欢喜。那糖一到手,便迫不及待地缠绕上我的手指,糖绳柔软的触感像小虫子一样轻轻搔刮着皮肤,散发出的甜香仿佛拥有了形状,丝丝缕缕钻入鼻腔。
外婆不仅给我糖,还会用那灵巧粗糙的手,将彩绳糖在我手腕上绕圈、打结,编成一只活灵活现的“手镯”。我戴着它,连走路都变得郑重其事,仿佛手腕上系着的不是糖,而是整个春天里最值得炫耀的珍宝。阳光底下,糖粒的微光在腕间闪烁跳跃,引得邻家的小丫头们也纷纷围拢过来。于是,外婆便成了我们这群小雀儿簇拥的“巧匠”。她耐心地为我们每人手腕上都系上一圈甜蜜的彩虹。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手腕上各自缠绕着不同的色彩,如同佩戴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契约,咯咯的笑声便随着那糖的甜香,在窄窄的巷子里飘荡开来。
然而,甜蜜的珍藏总敌不过南方暑气的侵袭。有一回,我把省下的几根五彩绳糖宝贝似的藏在了贴身的裤兜里,跟随外婆去赶集。集市上人声鼎沸,摩肩接踵,我小小的身子在人群里挤来钻去,兴奋得忘乎所以。等到日头偏西,跟着外婆心满意足地踏上归途,我才猛然想起裤兜里的宝贝。急忙掏出来一看,心猛地一沉——那几根原本神气的彩绳软糖,早已在体温的烘烤下失了筋骨,彼此粘连着,瘫软成一团温热的、色彩混杂的软泥。它们委屈地躺在我的掌心,原本鲜亮的色泽变得混沌不清,上面还可怜地蒙了一层细细的糖霜,如同汗珠,又像无声的泪水。
我扁着嘴,几乎要落下泪来。外婆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头顶,带着田埂上阳光晒过的温暖:“傻囡囡,糖化了,甜味又没跑掉。”她接过那团温热的、已经面目模糊的糖泥,仔细地掰开,将其中相对完整些的一小段,轻轻放回我的掌心。指尖触到那粘稠的温热,心底那份委屈竟奇异地被这实在的甜软熨帖了些许。我小心地含住它,熟悉的甜味在舌尖弥散开来,黏连着牙齿,那份粘稠的甜意固执地缠绕在唇齿之间,竟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暖融融的实在滋味。
多年后,在都市超市琳琅满目的货架上,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久违的彩色身影。心念一动便买下一包,迫不及待地拆开,取出一根放进口中。然而,那滋味却意外地单薄寡淡,只余下工业糖精堆砌出的浮泛甜味,黏腻地糊在舌上,却再也寻不回当初阳光底下,外婆指尖缠绕出的那份丰厚而踏实的甜香。
如今才恍然,童年缠绕在腕间、融化在掌心的五彩绳糖,那甜味深处埋藏的,原是外婆指间的温热与宽厚。岁月流逝,糖绳的色泽或许会模糊,记忆的甜蜜却历久弥坚。它如一根坚韧的丝线,将外婆的慈爱编织进我生命的经纬,系住了那个再也回不去的、被阳光和蜜糖浸泡的午后——彼时,外婆枯瘦的手腕上缠绕着彩绳糖,而我的小小世界里,则缠绕着她永不褪色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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